武漢“侯爸爸”:為異鄉(xiāng)求學的藏族孩子撐起一片藍天
武漢“侯爸爸”26年只做一件事——
為異鄉(xiāng)求學的藏族孩子撐起一片藍天
盡管已從武漢西藏中學畢業(yè)12年,但邊珍依然懷念在校過年的日子。一到藏歷新年,同學們會穿著藏服,在彩色花紋木盒里放滿炒麥粒和酥油糌粑,再插上青稞穗和酥油制成的彩花,做成切瑪,還要給老師獻上哈達。
被學生稱為“侯爸爸”的侯伯云每年藏歷新年都很忙?;I備活動、找學生談心……26年來,每年大年三十、初一,侯伯云都在學校陪著學生一起過。
在民族教育崗位上工作了大半輩子,從班主任到武漢西藏中學副校長,侯伯云探索出一套西藏班的管理辦法,讓遠離家鄉(xiāng)、父母親人的藏族孩子慢慢適應了武漢的教學模式;他還牽頭組織農(nóng)工黨愛心黨員,推動武漢市政協(xié)委員、湖北省建藏援藏協(xié)會會員與藏族學生結(jié)親結(jié)對,為上千名西藏孩子找到了“武漢媽媽”“武漢爸爸”。
侯伯云覺得,自己26年來就做了一件事:為一批在武漢求學的藏族孩子撐起一片藍天。
“他幾乎認識學校所有孩子”
侯伯云始終記得第一次去接西藏班孩子的情景。當時10多歲的普布曲杰背著一個蛇皮袋,侯伯云伸手想幫忙,孩子卻搖搖頭,拖著蛇皮袋走了4公里的路,后來侯伯云才知道,蛇皮袋里裝的是普布曲杰初中4年的零用錢。臨行前,他的媽媽將10元、20元湊出的440元縫進行李中。
1995年,侯伯云從湖北省宜昌職教中心調(diào)到沙市六中西藏班(之后搬遷至武漢,成立武漢市西藏中學),當起了藏族學生的“孩子王”。
武漢西藏中學是湖北省唯一、全國首批內(nèi)地藏族學校,也是全國最大的地方援建藏族學校。從西藏出發(fā),這些10多歲的孩子以前要坐幾天幾夜的汽車、火車到武漢,接著面臨長達3年甚至更長的異鄉(xiāng)求學生活。有的學生家在西藏牧區(qū)、農(nóng)村,家里人沒讀過書。來湖北之前,孩子們普通話說不流利,也不愛與人交流。
起初,侯伯云跟西藏學生接觸,找不到方法。他開始自學藏語,看到學生就用藏語打招呼,“吃了嗎”“你好”。
在邊珍的印象里,侯伯云的身影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在學校的林蔭道上,他總是拿著藏文課本,碰到學生就拉過來做他的“藏語老師”。等到邊珍從初中升到高中,侯伯云已經(jīng)會唱藏族歌曲。
有一次,一個孩子找到他說:“老師,您這么尊重我們,我愿意來跟你說說心里話?!?/p>
那時,侯伯云還是學校的體育老師。一次上課,剛做完熱身活動,普布曲杰轉(zhuǎn)頭跑回了宿舍,找來針線,一個人坐在床頭縫褲子。侯伯云一問才知道,孩子只有兩條褲子,一條破得不能穿了,另一條在上體育課時破了一個洞。侯伯云從家里找來褲子和鞋子,此后對普布曲杰給予了長達4年的資助。
該校教師許玉萍的班上曾有個藏族女孩旦增白吉那曲,家里有8個兄弟姐妹,她排行第六。剛來學校,聽不懂普通話,小姑娘躲在教室里哭,鬧著要回西藏。侯伯云一有時間就來看她,跟她聊天。
許玉萍發(fā)現(xiàn),這個內(nèi)向的孩子一見到侯伯云就開心地笑,也會主動打招呼。到了期末考試,旦增白吉那曲從班級倒數(shù)考到前幾名。許玉萍覺得,“侯伯云是個內(nèi)心充滿陽光的人,會為學生著想,很多事情比女老師想得還要細致?!?/p>
侯伯云要求孩子干干凈凈的,講衛(wèi)生。周一升國旗,每個班級的學生要把自己的手指亮出來,如果指甲太長,要當場剪指甲;宿舍里,床單要鋪整齊,被子要疊成方塊;有學生翻墻出去上網(wǎng),他帶著學校的老師一家家網(wǎng)吧找。
在西藏中學讀書7年,邊珍最親近的除了任課老師,就是侯伯云,“他幾乎認識學校所有學生”“他幾乎承擔了所有角色,老師、爸爸、心理輔導師、朋友……”
“我在江城有個家”
2007年8月,第一次坐上從拉薩出發(fā)到武漢的火車,德吉拉姆穿著厚厚的藏服下了火車,才發(fā)現(xiàn)這里的氣候比西藏濕熱得多。在車站等候的西藏中學教師幫忙拿行李,帶上學生剛脫下的衣服,開著大巴車送他們到學校。
對于家住西藏農(nóng)牧區(qū)的女孩德吉拉姆來說,這里的一切都顯得陌生。
2012年3月,一次假期,侯伯云組織學生外出野炊游玩,德吉拉姆認識了農(nóng)工黨員賀丹心,從此有了一個“江城媽媽”。侯伯云囑咐德吉拉姆,有心里話要多跟“媽媽”交流談心?!皨寢尅泵康焦?jié)假日就會接她去逛街、看電影。
從西藏中學畢業(yè)后,德吉拉姆考入西安交通大學。一次過年前,她從學校趕到武漢看望“江城媽媽”。走進家門,她看見房間里放好了睡衣、拖鞋,桌子上放著煮好的排骨藕湯和她最愛吃的丸子。
畢業(yè)3年,德吉拉姆也一直跟“侯爸爸”保持聯(lián)系,“如果當初沒有他,就不會有‘江城媽媽’,我或許就不會遇到這么多好心人”。2020年初,武漢暴發(fā)新冠肺炎疫情,入職不久的德吉拉姆將一個月的工資全部買了口罩捐給母校。
10余年來,為幫助藏族貧困學生在武漢找到歸屬感,侯伯云聯(lián)系農(nóng)工黨武漢市委員會、洪山區(qū)工委會,在武漢西藏中學開展了10次大型結(jié)親結(jié)活動,有100多名黨員參與結(jié)對,捐款捐物近200萬元,讓200多名藏族孩子在江城武漢有了“新家”。
“對于西藏的孩子來說,來武漢讀書需要的是民族親情,需要的是大手拉小手的關(guān)愛?!焙畈普f。
“出來是為了回去建設(shè)西藏”
在學生時期,邊珍曾覺得侯伯云所做的一切都是“理所應當”的,而當她成為中南財經(jīng)政法大學的博士,才發(fā)現(xiàn)“越長大越尊敬他”。
和普通中學不一樣,西藏中學的老師得24小時留校,住所就在學生宿舍的樓下。逢年過節(jié),因西藏孩子無法回家,老師就陪他們一起吃年夜飯、跳鍋莊舞、唱藏族歌。
那時一到春節(jié),侯伯云的母親就提著特產(chǎn),坐火車從荊州趕到武漢,跟兒子一起過年。他的宿舍里常常擺滿了牛肉干、水果,招呼著學生們來做客。
到了暑假,這群老師也會跟著學生坐兩天兩夜的綠皮火車回西藏。到了拉薩,老師們?nèi)讨咴磻e辦家長會,一家家地上門拜訪。
這時,侯伯云是最忙的,學生搶著請他去家里做客。聚會上,有1995年畢業(yè)的學生,也有2010年畢業(yè)的學生,大家準備好青稞酒,唱著班上孩子都會的《媽媽的羊皮襖》,回憶在西藏中學生活成長的日子。
民族親情在一點點傳遞。2019年從浙江警官學院畢業(yè)的旦增,假期特地回到母校,感謝“侯爸爸”從初中到大學11年的資助;有一年端午節(jié),普布曲杰工作的山溝沒有信號,他騎了兩個多小時的摩托車,開到有信號的地方給侯伯云打祝福電話……
“西藏中學不僅是一個學校,也是一個家,一個托舉著我們成長生活、求學求知的地方?!边呎溆X得,離得越遠,對西藏中學老師的感情就越深。
從西藏貧苦的牧區(qū)走出來,邊珍是家里第一個大學生,更是第一個博士生?!拔覀兾錆h西藏中學的學生,出來是為了更好地回去建設(shè)西藏?!边呎湔f,這是他們年少時從家鄉(xiāng)出發(fā)時就埋下的種子。如今她學到了知識、本領(lǐng),未來想要回到西藏,用自己的力量改變落后的教育觀念,讓更多西藏孩子走出牧區(qū)、走出村莊。
在邊珍心里,真正的偶像就是“侯爸爸”,“他從事民族教育26年,一直默默無聞、初心不變?!彼M幸惶欤材茉诮逃痪€做一位默默奉獻的教育者。
中青報·中青網(wǎng)見習記者 楊潔 記者 雷宇 來源:中國青年報
2022年02月24日 06 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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