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磚一瓦 一生守護(講述·一輩子一件事)
人物小傳
張鶴珊:1955年生,河北省秦皇島市海港區(qū)城子峪村村民,義務(wù)守護村子附近的明長城45年,并收集整理了20多個長城民間故事,編輯成《長城民間傳說》。2002年,成為中國長城學(xué)會首位農(nóng)民會員;2003年,成為秦皇島市首批長城保護員;2007年,被國家文物局授予“文物保護特別獎”;曾獲“最美文物安全守護人”等榮譽稱號。
天剛蒙蒙亮,68歲的張鶴珊就已經(jīng)踏上山路,開始巡護長城。一把鐮刀、一只編織袋,是他的標(biāo)配。
一路割除雜草,撿拾垃圾,查看城墻……“大家都叫我‘長城活地圖’,這可不是憑空得來的,是靠我的雙腳一步步走出來的?!闭f起這些,張鶴珊頗為自豪。
守護長城的路,張鶴珊一走就是45年?!伴L城是我生命的一部分,只要我還走得動,我就要一直守著它?!睆堹Q珊深情地說。
每天6公里,巡護長城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
皮膚黝黑、頭發(fā)花白,這個花甲老人走起山路來健步如飛。每天巡護6公里、查看23個城樓,最快的時候,張鶴珊只用不到4個小時即可完成。巡護長城早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,“每天都得巡一遍,不去看看心里就不踏實”。
張鶴珊生于秦皇島市海港區(qū)城子峪村,村子后山便是連綿起伏的長城。“守護好長城是我一直就有的想法。”以前,忙農(nóng)活的他只能偶爾上山去看看,真正讓他踏上巡護長城之路的是“黑家樓”里一塊丟失的石碑。
“黑家樓”是長城上的一個城樓,離張鶴珊家不遠(yuǎn)。有一次,他在“黑家樓”里看到一塊石碑,沒想到,不久后,這塊石碑不翼而飛了?!笆嫌涗浿L城的歷史,碑沒了太可惜了。”幾天后,他不顧妻子的反對,義無反顧地上了山?!白嫦刃揲L城,我來守長城。守住長城,就是守住我們自己的根。”張鶴珊堅定地說。
從平頂峪到董家口,這段長城約10公里,剛開始時,張鶴珊走完一遍就要花近一天的時間。周圍樹高路陡,磕著碰著是常事?!白钆碌倪€是夏天的野蜂,被蜇了臉就腫得像個饅頭。”不過,這些都難不倒張鶴珊,真正讓他犯難的是鄉(xiāng)親們的不理解。“有人叫我‘閑事簍子’,說我瞎管閑事?!笨蓮堹Q珊有一股倔勁兒:“總有一天,時間會證明我做的是對的!”
時間的確給出了答案。2002年,董家口長城景區(qū)設(shè)立,帶火了當(dāng)?shù)氐泥l(xiāng)村游,張鶴珊一下子成為當(dāng)?shù)刈钍軞g迎的人。2003年,秦皇島市建立長城保護員制度,張鶴珊成為首批長城保護員。他守護的這段長城,保持了明長城的原始風(fēng)貌。在他的帶動下,越來越多的村民加入到保護長城的隊伍中。
走訪村里老人收集故事,為研究長城文化留下更多素材
對張鶴珊來說,長城不只是冰冷的城墻和城樓,“我從小就聽長城的故事長大,守護長城,不僅要守住一磚一瓦,更要守好背后的文化?!?/p>
巡護路上,張鶴珊很忙。他不僅要勸走放羊倌、趕跑偷磚人,阻止別人破壞長城,還要搜尋長城的斷碑和殘片,從鄉(xiāng)親們口中搜集長城民間故事。碰上年紀(jì)稍大一點的鄉(xiāng)親,他就拉著對方聊起來,晚上回家后,就把聽到的故事記下來。
2002年,張鶴珊成為中國長城學(xué)會首位農(nóng)民會員,從此,他更忙了。
張鶴珊守護的明長城沿線,有許多像城子峪一樣的小村莊。一到晚上,他便帶上饅頭、花生米、白酒,開始走村串戶搜集故事?!白钸h(yuǎn)的村子離我家有10里地,往返一趟要兩個小時?!睆堹Q珊去過十幾個村,走訪了近百名老人,搜集了數(shù)百個故事。
張鶴珊將這些口耳相傳的民間故事,與碑文、地方志、長城百科全書等資料逐一對比考證,最終整理出20多個故事,編輯成《長城民間傳說》,2009年正式出版。
張鶴珊每天都寫巡護日志,如今,他寫下的日志有近20本、超百萬字。他還把“丈量長城”的任務(wù)也承擔(dān)了下來。一個人不好量,他就周末拿著皮尺,和兒子一起上山。張鶴珊對自己守護的每一段長城、每一座城樓的建筑形式、材料、尺寸都做了詳細(xì)記錄。
最近,張鶴珊又將自己的日志和讀書筆記進行整理,出版了一本新書《張鶴珊聊長城》,講述他和長城之間的故事?!跋M梢酝ㄟ^自己的努力,為研究長城文化留下更多素材。”張鶴珊說。
免費當(dāng)導(dǎo)游講解長城文化,引導(dǎo)人們文明游長城
在張鶴珊的家門口,曾經(jīng)立著一個木牌,上面寫著“中國長城學(xué)會會員張鶴珊,免費導(dǎo)游”。
免費導(dǎo)游是張鶴珊想的一個招兒。巡護中,他發(fā)現(xiàn)有些游客亂扔垃圾,甚至還會在城磚上刻字。張鶴珊看著心疼,但由于不知道游客的進山時間,他只能事后發(fā)現(xiàn)、慢慢清理。于是,張鶴珊萌生了當(dāng)免費導(dǎo)游的想法,游客到哪他就到哪,如果有不當(dāng)行為,他可以及時勸阻。
“免費導(dǎo)游”的牌子是立起來了,可來問的人卻寥寥無幾。張鶴珊主動聯(lián)系了一些旅游團的負(fù)責(zé)人,提出免費為他們當(dāng)向?qū)?,義務(wù)講解長城知識?,F(xiàn)在,有游客來爬長城,張鶴珊一準(zhǔn)能知道。還有一些游客會隨身帶著垃圾袋,跟著他一起清理長城沿線的垃圾。
和游客打交道久了,張鶴珊發(fā)現(xiàn),最有效的方式還是講解長城文化。有一次,20多名大學(xué)生來長城寫生。在一座城樓里,一個小伙子剛要在磚墻上寫字,張鶴珊沒有直接制止他,而是講起了在這座城樓里王秀英替丈夫守衛(wèi)的故事。故事講完,眾人鼓掌,小伙子也連連道歉?!安粣巯且驗椴涣私狻.?dāng)大家了解了長城背后的故事,都會心存敬畏,不忍心破壞?!睆堹Q珊說。
這些年,年近古稀的張鶴珊還趕了一回時髦——學(xué)攝影、拍短視頻。
夏天的野花,冬天的白雪,巡護路上,每次遇到美景,張鶴珊都會用手機拍下來,分享到自己的朋友圈。他還專門在短視頻平臺注冊了賬號。
講述長城背后的故事,記錄巡護路上的趣聞,介紹關(guān)于長城的小知識……兩年多來,張鶴珊發(fā)布了700多條短視頻,如今,他的短視頻賬號有近40萬人關(guān)注。為了讓自己拍攝的短視頻更有吸引力,張鶴珊下了不少功夫?!懊看闻臄z前,我都會花幾個小時琢磨一下選景和內(nèi)容,想一想怎么讓視頻呈現(xiàn)得更有趣?!睆堹Q珊笑著說。
空閑時,張鶴珊還會去學(xué)校講課,跟孩子們分享長城的魅力?!笆刈o長城不只是一部分人的責(zé)任,更應(yīng)該成為一種文化傳承。有更多的人了解長城,就會有更多的力量保護長城?!睆堹Q珊說。
讓更多人了解長城、愛護長城(記者手記)
崎嶇的山路,張鶴珊走了45年。即使困難重重,他也從未想過停下腳步。張鶴珊說,這就是一個普通農(nóng)民干了一件普通的事,只是因為用心才顯得特別。他最大的心愿,就是讓更多人了解長城、愛護長城。
張鶴珊的用心不只體現(xiàn)在長年累月的堅持,更體現(xiàn)在對文物心存敬畏:把一塊塊散落的磚塊放回原處,清理城墻上的刻字,一個一個搜集有關(guān)長城的傳說……他還買來許多有關(guān)長城和文物保護的書籍,時時閱讀。
因為敬畏,所以愛護。張鶴珊想通過自己的努力,把對長城的愛護、對歷史文物的敬畏埋進更多人心里,一代代傳承下去。相信這一顆顆種子,終將匯聚成一股股保護長城和傳承文化的堅實力量。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3年02月20日 06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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