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看不見的頂峰》主角張洪:登頂珠峰很重要,但腳下的這一步更重要
張洪:登頂珠峰很重要,但腳下的這一步更重要【對話《看不見的頂峰》主角,回顧登頂珠峰過程與挑戰(zhàn):去嘗試,敢突破,帶給觀眾信心和力量】
張洪21歲失明,40歲開始登山,46歲成為亞洲第一位、世界第三位成功登頂珠峰的盲人。導演范立欣用鏡頭記錄了張洪從前期籌備訓練,和向導互相磨合、攀登珠峰,到最后成功登頂的過程。雖然張洪看不見,但他一直有一個信念,要把最好的風景帶給他的愛人夏瓊。在攀登珠峰的過程中,張洪會以他的視角去想象,腳下的冰塊是什么顏色,面前的雪塊是什么形狀,他一直在和雪山和腳下的冰塊對話。他希望這部紀錄電影《看不見的頂峰》,能夠帶給觀眾一些鼓勵和力量,勇敢去嘗試,“做了再說”。同時張洪覺得登頂珠峰的經歷,只是自己人生的一個節(jié)點而已,并不是人生最高光的一個時刻。最重要的是,把每天的事情做好,走一步,是一步。
“我們在大自然面前都是平等的”
張洪和夏瓊同歲,都出生于1975年。20歲出頭時,兩人相識,當時張洪只是300度近視,視力正常。然而,沒過多久,張洪被診斷出青光眼,兩人輾轉成都、重慶等很多城市治療,但最終張洪徹底失明。
失明后,夏瓊一直陪在張洪身邊。夏瓊說,她年輕的時候,沒有智能手機,唯一的娛樂就是看瓊瑤、古龍、金庸的小說,小說看多了,也期待小說主人公那樣的浪漫情節(jié),所以是中了瓊瑤的“毒”。后來,夏瓊不顧家人的反對,嫁給了張洪。
兩人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,從20多歲一直到40歲,一直在打拼創(chuàng)業(yè),從成都到上海,最后來到拉薩,在一家醫(yī)院做推拿。張洪在醫(yī)院拼命工作,做到了理療科主任。
因為一個契機,張洪認識了一位登山家,了解到當時全世界只有一位叫艾瑞克的美國盲人登頂過珠峰。張洪也想嘗試一下,“美國人行,咱們中國人一樣可以”。并且,當初夏瓊嫁給張洪的時候,張洪覺得虧待了人家,一直想做一件事證明自己。對于張洪的決定,夏瓊只有支持。
攀登珠峰的過程中,張洪結識了很多朋友,那種無私的幫助,讓張洪一下子敞開了心扉?!按笞匀徊粫驗槟闶敲と?,還是明人,就區(qū)別對待,我們在大自然面前都是平等的”。張洪領悟到,當自己真正愿意打開自己,把信任和愛給予別人的時候,別人也會回饋自己。
專訪
《頂峰》讓觀眾面對挫折更有信心
新京報:在準備攀登珠峰之前,你每天都做大量的訓練,當時有過放棄的念頭嗎?
張洪:訓練單調枯燥,其實這還不算什么,最大的問題是焦慮。因為你每天訓練,爬樓梯幾個小時,但心里面還不確定爬這個樓梯有沒有用,因為來自于資金、周圍輿論等各個方面的影響,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有沒有結果,每爬一步內心都是矛盾的,要不放棄吧,要不爬完這一圈就回去,但是爬到頂以后,就想再堅持一圈,一步一步堅持過來。那種孤獨感、焦慮、迷茫,又想放棄又要堅持,那個過程我覺得是最難的。
新京報:在登頂珠峰過程中,面臨的最大困難是什么?
張洪:其實還是最后100米那一段,沒有中方向導,而且在高海拔環(huán)境下和夏爾巴向導完全沒辦法交流,完全未知,在下面的時候至少有中方向導還會跟我說,向左向右,總有大概的方向。再一個就是如果旁邊有個中國人在一起,心里是踏實的,但最后100米是完全沒有的,這是最怕的。最后只有12米長的一個山脊,兩邊就是幾千米的懸崖,我花了兩個多小時才爬上去。當時我會用左手摸一摸右臂上的五星紅旗,我內心就有了動力,覺得后面有很多人在支持我。
新京報:最后登頂珠峰時,你是什么心情?待了多長時間?
張洪:最后到頂點,夏爾巴向導跟我說第一遍的時候我沒反應過來,因為太累了,幾乎體力耗盡。當我聽他用對講機和大本營匯報的時候,我聽到了我的名字,同時聽到對講機里傳來的歡呼聲,這個時候我才確定登頂,但是我馬上感覺更加害怕,因為更難更大的挑戰(zhàn)才開始。我想要怎么活著下去,跟夏爾巴向導沒法交流,我不知道幾點鐘,沒辦法判斷還有沒有機會能夠下去,所以我簡單拍了幾張圖片就下撤了,可能在頂峰待了一共不到5分鐘。
新京報:成功登頂珠峰之后,給生活帶來哪些變化?
張洪:現在我有更多時間陪我愛人,以前很少有真正的陪伴?,F在我終于做成了一件很多年以來一直想做的事情,就有更多時間陪陪老人。很遺憾的是,過去20年我很少陪父親,后來父親走了,母親還在,現在我有更多時間回家看看她?,F在我不需要像以前一樣,每天必須要在科室里面上班。我換了個崗位,在基金會不需要坐班,時間更自由了,有更多時間陪伴家人。
新京報:跑了很多路演,有沒有印象比較深刻的一些觀眾反饋?
張洪:其實更多的還是電影對他們的一個鼓勵,很多觀眾看完電影之后,特別是女性觀眾對夏姐(夏瓊)都非常尊重。每一場都有觀眾下來抱著她哭,覺得她是背后真正的英雄。也有一些觀眾看完影片之后更有信心了,有創(chuàng)業(yè)出現瓶頸的,有學業(yè)出現挫折的,看完片子以后似乎給了他們一些力量,這種事比較多。
新京報:你希望這部片子給視障群體傳遞一個什么樣的信息?
張洪:我之前老是把自己作為一個視障者去想,給自己貼上一個標簽。其實當你真正撕掉這個標簽,愿意去融入社會的時候,會發(fā)現社會對你有更多的包容。很多事情我們不敢去嘗試,就因為不知道下一步會出現什么,都是想得多、做得少。我想說的是,做了再說。像我40歲之前從來不知道什么是登山,完全不懂,但我知道有人干過,我就一定要去嘗試,敢于去突破。還有就是信任,當你給予別人信任的時候,一定會獲得比你期待更多的回報。
新京報:登上世界最高峰后,人生的下一個目標是什么?
張洪:現在回過頭來看,它(登頂珠峰)其實就是我人生的一個節(jié)點而已,并不是我人生最高光的一個時刻,它作為我人生很重要的一個階段,讓我明白了應該用什么樣的心態(tài)去對待所發(fā)生的一些事情。
至于我接下來的目標,其實每個人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去做,一步一個腳印把每天該做的事情做好,我覺得就很重要。就像登山一樣,登頂很重要,但是你腳下的這一步更重要,因為你跨出這一步,它既是過程同時也是結果。所以我覺得,應該把當下每天該干的事情干好,至于明天能夠走到哪里,不是我今天考慮的事情。走一步,是一步。
采寫/新京報記者 滕朝
《新京報》2023年10月26日第B0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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