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愿下個十年 還有《我,堂吉訶德》

發(fā)布時間:2022-03-18 10:35:00來源: 北京青年報

  ◎不言

  音樂劇《我,堂吉訶德》中國首演10周年紀念版北京首演之日,也正是上海劇場停擺之時,此刻走進劇場,更清晰地產(chǎn)生了一種在場感,它關(guān)乎身份的確認,是與劇中人、與主創(chuàng)、與同場觀眾的共同確認。面對“老堂歸來,世界究竟更加清醒,還是更加瘋狂?”這樣的宣傳語,現(xiàn)實似乎已經(jīng)給出了明確的答案。對于觀者來說,除了看到很多不變的、依然動人的理想主義情懷,也看到很多在現(xiàn)實語境激蕩下,咀嚼出的更復雜的語義。

  上世紀50年代,這部音樂劇最初的作者戴爾·沃瑟曼(Dale Wasserman)在著手創(chuàng)作一部《堂吉訶德》改編作品時就定下了調(diào)子,他認為小說的結(jié)構(gòu)很明確:一個總把一樣東西看成另一樣東西的妄想癥老頭的故事,而他在其中發(fā)現(xiàn)了作者塞萬提斯的影子。同樣出身底層,投身行伍,即便命途多舛,也沒有丟掉樂觀又正直的騎士精神。于是他決定將兩者的形象融合,寫一個塞萬提斯和他筆下的堂吉訶德的故事,“用塞萬提斯創(chuàng)造的文學人物來表達他的精神——他的勇氣、他的幽默和他對幻想是生命存在基礎(chǔ)的信念”。

  這種戲中戲的形式源遠流長。在塞萬提斯之前的莎士比亞,就已經(jīng)熟練將其運用于創(chuàng)作中——為角色構(gòu)建一個平行世界,在其中寄寓角色的意圖,推進故事的戲劇性進展,想象性地解決現(xiàn)實中的難題:《哈姆雷特》中王子自編自導了一場“捕鼠器”戲中戲在御前上演,這是試探叔父與母親的“機關(guān)”,要從他們的慍怒和惶恐中證實他們的罪行;《仲夏夜之夢》中公爵夫婦化身林中的仙王仙后,借用亂灑愛情花汁的癲狂夢境來重整現(xiàn)實中的雅典秩序,敘事也在真實與夢境的切換中推進?!短眉X德》中雖然沒有嚴格意義上的“戲中戲”,然而主人公時而清醒,時而瘋癲,時而是沒落貴族阿隆索·奎哈納,時而是他幻想出來的游俠堂吉訶德騎士,變換的身份也形成了一種近似戲中戲效果的互文。

  這是莎士比亞時代更為青睞的戲中戲形式,它是向內(nèi)的、屬于劇中人的,而沃瑟曼在《我,堂吉訶德》中嵌套的戲中戲,是作者和他的角色之間的互文,這也是現(xiàn)當代劇作家更自覺運用的關(guān)系形式——我們今天會意識到并且指明,莫扎特就是唐·璜,塞萬提斯就是堂吉訶德,這種將更多的指涉投向外部文本的優(yōu)越之處在于文本的語意如層層漣漪一般層層外擴,再想想沃瑟曼對塞萬提斯/堂吉訶德精神的認可吧,從劇本中的這段臺詞里我們也許可以理解他的致敬——

  公爵:你們詩人為什么都那么喜歡瘋子?

  塞萬提斯:大概是因為……我們太像了吧。

  公爵:你們都不肯面對現(xiàn)實。

  塞萬提斯:我們都會選擇現(xiàn)實中讓我們快樂的部分。

  沃瑟曼對《我,堂吉訶德》的意旨如此明晰堅定:謳歌而非娛樂,因此讓這部誕生于1965年的音樂劇具備了獨特的氣質(zhì),年輕的詞作者喬·戴律昂(Joe Darion)充分忠實原典,幾乎所有的歌詞都是從戲劇文本中直接擴張出來的,這在當時仍算創(chuàng)舉。戴律昂一眼就意識到《不會成真的夢》(The Impossible Dream)是整個劇的關(guān)鍵詞,是“觀眾對這個角色從笑話到共情的關(guān)鍵點”,故而圍繞著這個進行擴寫。順便提一句,劇中唯一一曲全新創(chuàng)作《小鳥飛》的靈感源自一則舞臺說明,旋律輕快,很好地勾勒了底層騾夫們浪蕩快活的氣質(zhì)。曲作者米奇·李(Mitch Leigh)廣泛采用了氣質(zhì)上奔放自由的弗拉明戈曲風,這在故事發(fā)生的時期、16世紀的西班牙并非主流;《不會成真的夢》自然是那首經(jīng)典大歌,這次《我,堂吉訶德》10周年紀念版返場彩蛋中也播出了世界各地藝術(shù)家演唱的版本,從流行歌手珍妮弗·休斯頓到百老匯男星喬什·葛洛班,從法劇“老航班”洛朗·班到中國音樂劇演員鄭云龍……你可知它的傳唱之廣。

  當然還要說一說制作。作為10年前初入劇場,剛好遇上了《我,堂吉訶德》英文版在今已不存的木馬劇場里上演,彼時導演約瑟夫還在臺上扮演著堂吉訶德,我瞇著眼看模模糊糊的豎屏字幕條,“To reach the unreachable star”在簡陋而漆黑的小環(huán)境里十分貼切。經(jīng)歷中文音樂劇市場從無到有的10年,《我,堂吉訶德》升級大劇場制作,地牢與天梯的逼真實景,帶著做舊工藝的考究服飾;其中一組演員陣容,飾演堂吉訶德的劉陽和飾演桑丘的卞佳平都是2015年中文版的首演卡司,對角色把握的進步有目共睹;中文翻譯采用半文半白的形式,來匹配原作中塞萬提斯的通俗白話和堂吉訶德文縐縐的古英語,韻律亦十分精巧字斟句酌。

  “他要不是世上最睿智的瘋子,就是那最瘋狂的智者?!薄段?,堂吉訶德》仍有的異質(zhì)感是什么呢,不是來自于理想主義在現(xiàn)實世界中總有的不合時宜,而是理想主義者所謳歌的理想和智慧是否真的完美無瑕、經(jīng)得起推敲。其實,從這一版制作的預(yù)告片來看,已經(jīng)隱隱約約提及了阿爾東莎的視角,但我覺得還不夠。堂吉訶德至死不承認阿爾東莎是阿爾東莎,至死希望阿爾東莎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杜爾西內(nèi)亞,這就很有問題——應(yīng)該是堂吉訶德承認阿爾東莎的身份,承認身份的低微,不妨礙靈魂的高貴與自由。

  在時代中前行,《我,堂吉訶德》或許到了該有所顛覆的時候,這種做法無愧于一部優(yōu)秀作品的偉大。下一個10年,希望《我,堂吉訶德》依然還在,證明依然被謳歌的理想主義,而下一個10年,堂吉訶德也應(yīng)該意識到清醒與瘋癲的臨界點可以再前進一寸,那就是認清現(xiàn)實仍然能奔赴仍能熱愛的理想主義。

(責編: 陳濛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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