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受傳統(tǒng)典籍的文化力量——《前四史解讀》寫作談
【著書者說】
作者:王保頂(江蘇人民出版社社長、編審、歷史學博士)
中國古代典籍文化源遠流長,典籍浩若煙海,以不同的體例、不同的視角記載中華文明數千年的發(fā)展軌跡。其中號稱“正史”的紀傳體史書“二十四史”(后加《清史稿》成為“二十五史”),以歷史活動的主體——人為中心,體系最為完善,內容最為全面,保存最為完整,是中華文明五千年歷史的全面、系統(tǒng)的記錄,因而最為重要。其中前四部《史記》《漢書》《后漢書》《三國志》被稱為“前四史”,無論在發(fā)凡起例方面,還是在內容價值、流傳影響方面,其地位和貢獻無出其右,對了解中華文化的傳承發(fā)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。
一
前四史為什么重要?第一,前四史所反映的時間,歷夏商周秦漢三國,記錄了中華文明發(fā)端、發(fā)展到基本定型階段的歷史,對了解中華民族的形成與發(fā)展、中華文化的傳承與發(fā)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。第二,前四史開創(chuàng)了正史的體例。紀傳體由司馬遷開創(chuàng),班固、范曄、陳壽加以完善。最早的史書是編年體,人是歷史活動的中心,以人為中心的紀傳體應運而生,并且成為史書的主體。司馬遷的《史記》分五個部分:本紀、世家、列傳、書、表。班固將世家和列傳合在一起,成了紀、傳、表、志四個部分,后世基本延續(xù)不變。后來的“二十四史”,或者加上《清史稿》的“二十五史”,形成了中華文明五千年完整的記錄,這在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的,他們的貢獻不可謂不大。第三,這四部史書都是獨著,之后的史書都是官修的。個人寫史,尤其是這四位兼具史德、史識、史才的杰出史家寫史,浸潤著個人的思想、觀念乃至性格,這四部書無論是從史料價值、文獻價值、文學價值,都是其他史書無法比擬的。
前四史如此重要,但就一般讀者而言,閱讀前四史存在一定的障礙,缺乏較為系統(tǒng)詳細解讀前四史的專業(yè)指引,為讀者提供專業(yè)、準確、系統(tǒng)、全面的介紹和導讀十分迫切而必要,讓普通讀者走進高深的歷史典籍,熟悉作者及寫作過程,揭示結構特色,了解豐富內涵,品讀優(yōu)雅華章,梳理流傳影響,領略無窮魅力,讓典籍活起來,是寫作《前四史解讀》的動因所在。
二
簡要地說,《前四史解讀》是一般讀者了解、閱讀前四史的自助實用指南,是對前四史全面、完整、細致的介紹,同時也是史書的導讀,在全面了解的基礎上,引導讀者進一步閱讀。內容包括如下幾個方面:作者介紹、成書過程、體例結構、內容特點、版本注釋、流傳軌跡、貢獻影響等。更重要的是,透過作者具體的時空環(huán)境,結合史家的家世背景、人生經歷,著重敘述每種書價值特點和特殊貢獻,突出作者及其著作的重要影響和歷史地位。
把作者置于具體的歷史環(huán)境之中,置于思想文化發(fā)展的脈絡之中,透過歷史環(huán)境和作者思想文化背景,分析各史書的特點及其在中國文化史上的獨特貢獻。比如《史記》,突出司馬遷斯文在茲、舍生取義的文化情懷,突出《史記》開創(chuàng)紀傳體的史書體裁的偉大貢獻,突出《史記》在中國文化史及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地位?!稘h書》,突出開創(chuàng)斷代紀傳體的貢獻,突出保留歷史文獻的作用,突出班固反迷信的理性精神?!逗鬂h書》,突出“貴德義薄公卿”的特征,突出作者張揚個性、崇尚自我的“名士”風范?!度龂尽罚怀龀秸y(tǒng)之爭、客觀記錄歷史的可貴,揭示所謂“直書”與“曲筆”的實質。按照成書時間順序,司馬遷、班固、陳壽、范曄及其著作是各自時代思想文化的突出標志,是思想文化發(fā)展歷程的界碑。
既然前四史是不同時代思想文化發(fā)展的界碑,就不是互不相干的四部史書,而是反映了兩漢魏晉數百年間思想文化演變發(fā)展的邏輯軌跡。從兩漢到魏晉、南朝這幾百年間,知識分子經歷了儒士、士大夫、名士身份的演變,四部史書也鮮明地體現了時代演變的特征。比如,西漢建立,漢武帝采納董仲舒“罷黜百家,獨尊儒術”之議,知識分子整體上轉變?yōu)槿迨?。儒士有強烈的天下情懷和使命感,司馬遷在身心遭受重大挫折的情況下,毅然堅持寫《史記》,“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”是他寫《史記》的目的,體現了儒士強烈的天下情懷和深沉的使命感。到東漢儒法結合,士大夫階層產生了,班固就是典型的士大夫,他的家族世代為官,為王朝政治服務,所以班固《漢書》中體現出的思想就非常符合統(tǒng)治階層的要求。陳壽所處的時代是魏晉易代之際,既受到名士的影響,也有士大夫作風的余脈,兩者結合在一起。陳壽是蜀國人,后來又在晉朝,以魏為尊,他稱曹魏君主為“帝”,其傳記為“紀”,如《武帝紀》,而稱蜀、吳君主為“主”,其傳記為“傳”,如《吳主傳》《后主傳》。但三部書獨立傳世,后世才合為一體,稱《三國志》。這種處理方式是非常巧妙的,既尊重所生活的晉朝,又將三國平等看待。結合漢晉幾百年間思想文化發(fā)展的宏觀背景,可以清晰看出前四史的文化坐標和特色價值。
讀史就是與偉大的文化先賢對話,在對話過程中吸取知識的力量、精神的感召、文化的引領,感受史學大師的人格魅力,通過史學大師們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的記錄和議論,感受文化的魅力和精神的洗禮,使人生境界升華。以司馬遷而論,在身體和精神遭受巨大摧殘的情況下,五十多萬字通過竹簡記錄,是多么巨大的體力和腦力負擔。把項羽列為本紀,把孔子、陳涉列為世家,體現了他多么深刻的遠見卓識。字里行間文采斐然,議論風生,洋溢著多么蓬勃的文化情懷。更不要說日常之中須臾不可或缺的典故和成語了。前四史是巨大的精神財富、豐厚的文化遺產,讀前四史就是傳承與發(fā)展文化,為建設現代文明提供不竭的養(yǎng)分。
《光明日報》(2023年11月23日 11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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