舊織物織成一首女性頌歌
作者:李崢嶸
“50年后,赫爾達將成為我的奶奶,我渴望像擁抱孫女一樣擁抱赫爾達……睡吧睡吧,小赫爾達。將來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……遠遠地,棉花地里沙沙響。棉花啊,做成了布,布做成了睡衣。麻、毛、棉伴你入眠,還會永遠陪伴在你身邊。睡吧,小小的紡織工啊,將來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?!?/p>
通常都是奶奶給孫女唱搖籃曲,但是這本書卻是獻給奶奶的搖籃曲,也是獻給一代紡織女工、一代又一代勞動婦女的頌歌。
波蘭圖畫書作家奇米勒斯卡憑借《獻給奶奶的搖籃曲》第三次榮獲博洛尼亞國際童書大獎。她從奶奶赫爾達留下的遺物里找到了創(chuàng)作靈感,用多年收藏的舊織物來講故事。當舊布上的刺繡和手繪圖畫融合在一起,仿佛開啟一場奇幻的時光之旅,帶我們回到往昔,目睹一個女性辛勞的一生,也見證了一座紡織小城乃至整個國家的艱辛歷程。
這本書讓我思緒萬千,想起我的母親、外祖母。我母親小時候,外祖母白天在農(nóng)田干活,晚上在月光下紡線、織布,靠微薄的收入養(yǎng)活一大家人。我小時候也親眼看到母親手工織毛衣、用縫紉機縫制衣物;那時候我的外祖母眼睛不好了,依然手作不停,要我給她穿線,她做鞋墊、枕套。小時候的我并不理解這些手工制品的價值,只覺得寒酸,不如化纖、尼龍的漂亮。我更沒有想過,媽媽們、奶奶們曾經(jīng)也是懵懂的嬰兒,她們是那么需要呵護。《獻給奶奶的搖籃曲》用藝術的創(chuàng)造力,將精美的紡織物變成圖畫,展現(xiàn)日常生活的點滴。一個嬰兒,在織布機聲中成長,成為女工,結婚生子,經(jīng)歷戰(zhàn)爭,家里家外,一刻不停。生下孩子沒有產(chǎn)假,得帶到工廠,每三個小時喂一次奶。我也想起我母親對我說,以前只有42天產(chǎn)假,她在工作,我外婆抱著哭泣的我在外面等待。而母親小時候,外婆勞作的時候,她就睡在樹影下。外婆小時候呢?有誰為她哼唱搖籃曲?《獻給奶奶的搖籃曲》替后代唱出了獻給祖輩的頌歌。這不是一個女人的故事,而是一代又一代女性的故事。她們普通而堅韌,她們生兒育女,洗衣做飯,還要在工廠里工作,一刻也不能休息。即使是嬰兒時期也無法得到安寧,因為大人們已經(jīng)習慣了機器的喧鬧,回到家說話的聲音還是那么大。
奇米勒斯卡的作品以新穎的布料拼貼、多樣的著色技法,充滿想象力與哲學深度的內(nèi)容而著稱,用她自己的話說,是希望“創(chuàng)造出一些原先不能被定義、可以多維度闡釋的圖像。每個人都能從中讀出自己的東西”。她不斷書寫女兒、母親、外婆三代女性的故事,也立志于通過創(chuàng)作填補女性角色在社會性敘事中的空白。因此2011年她第一次獲得博洛尼亞最佳童書獎時,評委會如此評價:“她的作品使兒童文學變得崇高?!?/p>
每一頁都那么美,我從未如此仔細欣賞過一塊紡織品的細節(jié),每一條花邊,每一條紋路,歷經(jīng)滄桑而沉淀美麗。這種藝術感染力來自作家處理原材料的方式。她的剪貼作品不是掃描上去的——因為這樣會剝奪它所呈現(xiàn)出的空間感,她一直與一對波蘭攝影師合作,盡可能呈現(xiàn)出紙張、布料的質(zhì)地。每一個看到書的人,都會忍不住想伸手摸摸,看看布料到底是不是真的。
作品顏色淡雅,似乎帶有昏黃的濾鏡,這與大部分明亮的圖畫是很不一樣。作者在接受中國媒體采訪時說:“我并不認為對比鮮明或者強烈的色彩對兒童來說是更有吸引力的,我覺得這只是成年人們想當然的設定。當我望著森林、湖泊、道路的時候,所有的色彩是祥和與和諧的,并不靠明亮色彩奪人眼球,可以說是具有灰度的。難道這些森林、湖泊和道路在孩子眼睛里就變得不一樣了嗎?”
作者自己也很堅韌,她經(jīng)歷了出版無門、癌癥治療等各種困難,疫情期間,一個人居住在森林小屋,安靜地創(chuàng)作。經(jīng)過漫長的思索,她用精心設計的拼貼搭建起一個獨特的藝術世界,讓不同文化背景的讀者徜徉其中、咂摸其味。“我的創(chuàng)作從來都不是只給兒童的,而是給我們每個人、每個成年人心中住著的那個小孩,也是給那些在小孩子心中住著的大人。我們成年人希望他們可以一直享受無憂無慮的童年。其實童年從來都不是無憂無慮的,甚至經(jīng)常是悲傷難過的。很多孤獨的小孩在充滿智慧的書中尋求安慰和支持?!保ɡ顛槑V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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